“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曹雪芹的《红楼梦》是其呕心沥血之作亦是我国文学史上的瑰丽之宝。荣宁二府之富贵,金陵四家之荣华,终化作大观园中的“千红一窟(哭),万艷同杯(悲)”。可红楼一梦,又有几人能醒? 作为我国流传百年的四大名著之一,《红楼梦》被改编翻拍为多个戏剧、影视版本,其中最为经典的当属一九八七年电视剧版的《红楼梦》了。也许会有不同意见,认为其他戏曲、电影、电视剧版本的《红楼梦》也各具特色,但八七版的《红楼梦》绝对是红楼文化最成功的科普,至今,中小学语文课堂学习《红楼梦》章节时,仍会播放八七版的《红楼梦》电视剧作为影像参考资料,从这一角度而言,这一版本的《红楼梦》已经远远超越了它开拍之初的简单传播目的。 从一九八七年至今,三十年的时光在歷史中并不长,弹指一瞬间而已。但是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年?左右不过两三个罢了。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当年的大观园中娇俏儿女们,如今都已步入中老年,有的甚至已经离开了这个纷扰的世界。冥冥中似有安排,不少剧中人的后半生,活成了书中人的样子—黛玉往生,妙玉信佛,百花各自飘零,落叶逐水而去。 留下一个“宝玉”,喋喋不休地追问着《红楼梦》中人的故事,把回忆凑在一起,写就了一本《记忆红楼》之后,又在这一梦卅年之际,发行了这部《1987,我们的红楼梦》。 时间验证了八七版的品质,当年的演员们却大多纷纷改行,宝玉的饰演者欧阳奋强成为了他们当中仍旧混迹在文艺圈中少数者之一。他的这本新书《1987,我们的红楼梦》以回忆录的形式,记载了当年拍剧时的奇闻逸事,还夹带了这三十年来他这个“宝玉”的人生感想:红楼梦的拍摄经歷对他们那一群人产生了终生的影响,正正是一朝入梦,终生不醒。书中有当年的全国海选、集中培训、正式开拍,多情公子和大观园中的姐妹在镜头外有竞争也有友爱。除了演员,作者也将笔触聚焦于王扶林导演,以及配音、作曲、演唱、服画道等幕后人员,谱写了一场盛大的文化集体回忆。 书的序言由著名作曲家,亦是八七版《红楼梦》插曲的作曲人王立平撰写,列出了八七版《红楼梦》强大的顾问团,八七《红楼》的成功,他们居功至伟。王立平在序中回忆当年拍摄的过程:大家都是在集体主义下,做好自己螺丝钉的角色,各尽其力。没有打造精品,创造经典等高大上的口号,只是因上努力,果上随缘,反而取得成功的反响,名留至今。 《红楼梦》太复杂了,都说“大观园”是一个乌托邦,但是在诗与青春的背后,是藏污纳垢、泥沙俱下的现实。大厦将倾的不安感在阅读中始终无法忽视。但是,八七版的《红楼梦》摄製组造就了一个更纯粹的乌托邦。这些“能进贾府的人”个个面容姣好,心思单纯,他们同吃同住,读书上课,练功学戏,排练小品,嬉笑嗔怒,把书里的故事变成了寻常,在最权威的红楼专家顾问团的指点下学习成了书中人。这就像一齣戏中戏,他们是局外人,更是戏中人。 我想,这一切只会发生在空前绝后的八十年代吧,在此之后,我很难想像再有这么多人同时将如此的热情、爱与时间倾注于一部戏中。在这部回忆录里,当年的枝枝叶叶终于得以窥见,令人心嚮往之。 作为一部回忆录,书的主题只能是时间。在欧阳奋强的回忆里,重新看这部戏,愈发觉得这部戏的时间跨度不是拍摄的那几年而已,而是整个团队的背后是时空的穿梭与流转。红楼顾问团的专家,他们穿过战争、民国,经歷了近百年社会剧烈的变革,如今看到一部《红楼》变成现实,当时的心情又是如何?当我读到书中一段:曾为北洋军阀吴佩孚葬礼造纸扎的洪师傅,为戏中“可卿出殡”的一幕奉献心力,那一瞬间只觉得沧海桑田,时间重合,彷彿百年不过一瞬。原来,认真做一件事的魅力可以如此迷人,理想穿过现实,当年曹公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终成红楼一梦,如今一部认真至此的电视剧,找回了文学和艺术最初的样子。 戏终人散,电视剧里的青年演员们脱下凤冠霞帔,走出红楼,踏上了各自的人生道路。三十载忽逝,再聚首时,却恍然又见戏里的模样—“黛玉”往生,了却尘俗;“妙玉”信佛,清心寡慾;“宝钗”异国,音信无几;“凤姐”风光;“探春”强势;“湘云”执教黄梅戏;“晴雯”復出为夫还债……就连此书的作者欧阳奋强,亦如失了灵性留在尘世的宝玉,成为了一个观察者,一个记录者,用一部《1987,我们的红楼梦》给了观众回味和想像的可能。 当年的红楼梦中人,如今各有归处,三十年的风雨飘摇之后再回忆过往,当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当年的红楼一剧,在似水流年的回忆深处闪闪发光,依旧吸引着不愿梦醒的你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