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宿舍里,16岁的陈孝坤显得比同龄人更为沉稳和乐观。但每当下雨天,在教室里看见别的同学有家长来接,他敏感的内心中还是会有羡慕和酸楚。
这些年,虽然陈孝坤和弟弟都有机会回到浙江苍南探亲,但对于父母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我只记得站在一座桥上,看着大人们收拾出海打渔的船具,那些大人里哪个是我父亲我也不记得了,最后的记忆,是告别时的挥手……”
努力自我安慰之外,尽快回到已经生活了近10年、位于福建莆田的SOS儿童村,是陈孝坤平复心绪的最直接方式,尽管偶尔还是会默默流泪。
陈孝坤所在的莆田SOS儿童村,是国内十所SOS儿童村之一。目前主要负责收留抚养福建、浙江丧失父母且亲友无力抚养、身体健康、肢体健全、智力正常的孤儿以及部分困境家庭孩子。
据统计,自2000年正式开村以来,相继有28名浙江籍孩子在此成长。截至目前,尚有11名浙江籍的孩子在此生活。
生活在儿童村的苍南兄弟俩
每天早上六点半,陈孝坤准时从莆田SOS儿童村的青年公寓出发,骑车前往距离不远的一所高中上课。中午回来吃饭休息两个小时后再去学校,晚上十点放学后回村。
陈孝坤坦言,如果当初没有来这里,他和同胞弟弟的生活轨迹或许会是另一番境况——进村之前,由于幼时失去父母,兄弟俩都在苍南老家和身体状况并不好的大伯、姐姐一起生活,他们无法很好地抚养这兄弟俩。
2008年初,兄弟俩来到莆田,但弟弟吵着要跟送他们来这里的亲戚回苍南。最终陈孝坤先被留下,弟弟则又在苍南老家多住了一年,直到2009年初,才正式被送到儿童村。
和陈孝坤初次见面是在10月31日中午。16岁的他瘦瘦的,戴一副黑框眼镜,笑眯眯地跟记者和宿管员打招呼,略显内向。
他的宿舍里有两张上下铺,只有他长期住。宿管员说,这个孩子对自己的身世毫不避讳,心态很好,学习也很不错,因此在村里很受大家喜欢,但有时心底显现出来的自卑感,确实也存在。
陈孝坤的双手松松相握,两拇指不停地互相摩擦。他会主动跟记者坦言自己并不介意被问及有关父母和亲人的问题,只是真谈及这个话题时,还是会在回答问题前沉默一会儿,因为他对父母亲和家乡的记忆,实在是太淡了。甚至于在苍南老家,都很难找到他们父母的照片。
“现在唯一一段模糊的记忆是我站在一座桥的栏杆下,一群人在收拾出海的船具,最后大家跟我们挥手告别,可是我想不出那群人里哪个是我爸爸。”陈孝坤说,这大概就是他对父母亲最后的记忆了,一次告别,而后沉默。
隐性的自卑感、对于父母印象的浅淡,是儿童村里的孩子们普遍存在的问题,也是儿童村所有工作人员致力于解决的。
不一样的“城中村”
莆田的城市扩张很快,原本建在偏僻郊区的莆田SOS儿童村,如今就像一片城中绿区般,被高楼大厦所包围,成了名副其实的“城中村”。正是这里,保护了先后接收的总共276名孤儿。
走进大门,大面积的绿化让人心情舒畅。整个村子里整齐排列着15幢两层红色小楼房。记者跟随综合科副科长何远征在村子里走了一圈,除了生活区和办公区,这里不仅有操场、游乐场等休闲设施,还有一处青年公寓以及一所幼儿园。
幼儿园在服务儿童村孩子的同时,也面向周边社区招生,这也有助于儿童村的孩子融入社区,与周边社区的孩子共成长。等孩子完成学前教育后,SOS妈妈就要送他们去片区小学念书了。一旦上了初中,男孩们就要搬到青年公寓生活。
对于学龄孩子,当地对这些孩子有优惠政策,村里每晚也有老师给孩子们统一上自习,并在周末将一些社会上的热门兴趣班引进儿童村,让每个孩子都可以参加……
莆田SOS儿童村村长曾素琼说,送到这里的孤儿大都是因为亲友缺乏养育这些孩子成长的条件和能力,“我们的一个重要工作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所以SOS儿童村优势更明显。”
正是此类诸多与外界接轨的举措,让儿童村里的孩子们自小就尽可能缩小和正常家庭孩子的社会差距与感知。
孩子们基本都不避讳自己是SOS儿童村的孩子,有时他们还会邀请同学朋友们来玩,这在儿童村工作人员和“妈妈”们看来,是非常重要的自信体现,对孩子的心理抚平以及正常成长尤为重要。
每个孩子都有一段特别的经历
在儿童村,几乎每个孩子都和陈孝坤一样,有那么一段不堪回忆的经历,事关他们的父母与家庭。有些也都是兄弟或兄妹俩都来到SOS儿童村里生活。
11岁的程欣然是在村里的浙江籍孩子中年龄最小的。她姐姐也在村里,只是由于今年正值高三,平时很少回村。“程欣然的姐姐学习成绩很好,但非常内向。”负责照顾程欣然姐妹以及另外几个孩子的“妈妈”郑云说。
在儿童村的集体生活中,程欣然养成了良好的习惯,显得比同龄人更懂事些。姐姐回村时,郑云也会让她跟程欣然讲讲道理,督促念书。郑云说,程欣然小时候活泼,但随着长大也变得内向了。
“有时聊啊聊,姐姐就会跟我讲起爸妈。”程欣然不记得父母长什么样。只有每年寒暑假被家里的大伯二伯接回苍南时,她们姐妹俩才有机会去拜祭母亲。
和郑云在一起生活的日子里,程欣然很开心,至少对于这颗小心灵而言,这里有温暖的房子、有“妈妈”照顾,还有一起生活的小朋友和同学,这种依靠感或许是留在老家所得不到也无法取代的。
可当谈及亲生父母和家乡时,她终究还是会表现出些许向往与羡慕。这种羡慕,甚至内心深处偶尔的酸楚,在这些孩子们当中亦有表现。
陈孝坤进入高中后,思想和意识逐渐成熟,开始会在绵绵雨期思念亲人。特别是在同学的父母们纷纷来到学校接孩子时,那些场景终归会让他无比羡慕甚至内心深处掠过一丝酸楚,“我就默默安慰自己,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幸运的是,儿童村能给孩子们以坚实的依靠感,哪怕长大后离开这里走向社会,也会受此影响。所以每当同样的心绪泛起,陈孝坤会尽快赶回儿童村,这里的生活学习环境会让他,以及其他有类似心绪的孩子们得到缓解和释然。尤其是2015年中考前夕,他得了一场大病,他知道整个儿童村为了照顾他而耗费的经费和人力、心力,“有时回宿舍躺在床上也会流泪,但我觉得自己的内心很强大。不管以后会走到哪里、会怎样,我知道至少我还有儿童村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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